103 机场

    他揣着仅剩的一点现金，老鼠一般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窜掇，试图找到当时那个信誓旦旦的老总——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！谁不爱用小钱赚大便宜？你们还不相信秦唐吗？大家一定会盆满钵满！”

    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直至某次他在商场晃悠时听见员工议论，“之前那个主管秦总已经失联了，下落不明，不知是进去了，还是跑路了，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咯噔一声，冒出一身冷汗。决定换个方向试试，去机场堵。若是死了，他什么办法也没；若是进去了，他迄今没听到风声；所以更可能是躲起来了，而如果要趁机溜，他可以去最远的站点碰碰运气，到市内去机场唯一必经的高速收费口守着。反正他现在一身轻，多的是时间。

    因此他伪装蛰伏在机场附近的棚户区，身无长物，穷困潦倒。每天的正事就是抄下在凌晨与深夜等隐蔽时分、从古城起飞的航班信息，然后提前去高速路口等待、观察。吃喝拉撒睡都尽可能在机场解决，不时也去翻垃圾桶，也去桥墩下与流浪汉挤在一处，昼伏夜出。

    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蹲到秦唐时代那位大领导，时时盯着从古城来的方向，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影、熟悉的车身。当时那高高在上、慷慨激昂的面孔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——曾经日日夜夜想着向他看齐，“总有一天老子也会这么风光”；现在又每分每秒想着向他讨债。

    他次次扑空，但不放弃，次次守着。

    终于，冬季某一日的凌晨5点左右，天还暗着，他等着了——一张车玻璃后化成灰也能认出的脸。而此时距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了很久，久得市民们快淡忘了。

    老总换了一辆陌生的豪车，人也打扮低调了很多。

    他激动难耐跑过去，强行扑倒用rou身拦下宾利的车头。车上主人正是秦正雄！

    孙家栋呼天抢地——“果然是您呐”！

    他歇斯底里，连珠炮质问秦总，当初说好的“稳赚不赔、半年租约”怎么就掺了假？自己的货可是干净的呀！我们这些小业主太惨了，家底都没了，根本是被白白拖累、坑害一场！出了事，我们被提前赶出来，你怎么不救呐！

    秦内心无语至极，默念“哪来的蠢货？说什么蠢话！我还救你？疯子一个！”此刻却不得不抓紧时间陪他周旋，先混过去再说。这流浪汉蠢笨又癫狂的模样，令他想到了最讨厌的杜烁，强烈的恨意驱使着他祸水东引，计上心来……

    他下车演戏，做足了姿态。不计较这疯子有多脏乱，亲切和他握手，“兄弟你还别说，终于见着个活人了，终于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了”。说罢，一抹鼻涕，热泪盈眶，“谁说我不想救你们，是我不想吗？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，一条绳上的蚂蚱呀！我怎会见死不救？是我不能啊”！

    “那个新总裁，巴不得取代我的位置，一出事，先挤走我，再赶走你们。为了防着我回去给你们争权益，还说服了董事长，派人寸步不离监视着我，半步也动弹不得。今天还是趁守卫去上厕所时，才偷他家车跑出来，再不走只怕要被灭口了”。他咬牙跺脚，涕泗横流，说得十分逼真，连自己也信了。突然有些成就感，甚至乐在其中，越说越带劲。

    接着又拉拢道“其实要我说啊，咱这层货都是好的，哪有什么问题？不就是有人眼红别人发财，自己吃不着就说葡萄酸嘛！他见不得我们好，背地里搞这一手阴的。他那检测哪来的？能信吗？不能私自编造吗？你不知道，他们杜家父子，手眼通天呐！完全可以买通一些所谓权威机构，说不定，烂货就是他们自己放进来的！”

    “再说了，杜家一手遮天，在传媒界那么多熟人，事大事小，还不就一句话？不然怎么杜烁一上台，舆论就熄火？全是他们cao控的工具！他上来了，当然要打压外姓排斥异己，扶植心腹，培养他们杜家的势力，怎还会顾念你们？咱们这群人，根本是人家眼中钉rou中刺，巴不得都清出去呢！”

    孙听完，彻底呆住了，仍在消化这番话，将信将疑。

    秦看他神情，知道有戏，又趁热打铁道“兄弟，别不信，且看如今谁受益最大就知道了！我败了，身无分文，流落异乡；他赢了，万人之上，好不风光”。唯这两句是他真心的。

    “你还让人家把你们移到上层？绝不可能，杜总最讨厌穷人，瞧不起兜里没几个子儿的，早嫌你们晦气！”

    他最后几句说完，姓孙的完全信了。谁能想到那么光鲜亮丽、壮志豪情的秦总，如今也一把鼻涕一把泪，过街老鼠躲躲藏藏。他确实没得到什么好处。今日又难得这般坦诚，掏心掏肺。

    孙忍不住共情，以至于铁了心，做了个决定，“秦总，你有他住址和联系方式吗？”

    秦知道问的是杜烁，心里暗喜，按耐住兴奋。“有，他住平安大道的高档别墅区，叫‘南山小屋’。车牌号是云A·XXXXX，电话1XXXXXX。怎么了？问这个？”他故作疑惑。

    “没事，秦总你先走吧”。说着让开了路。

    秦想着总算摆脱了，准备上车，又觉得不妥，回头取了一叠现金，递到孙手里。“兄弟，我现在也被人追着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，帮不了你大的，只能帮点小的。这你务必收下，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，这些话在我心里真憋了太久！再不说，怕没人知道真相，是非黑白都被颠倒了！”

    孙也不客气，收下了钱。秦又和他握了握手，拍了拍肩，然后上车走了，生怕被发现什么端倪，又不禁自鸣得意，“我可真会演！”

    拿到这笔钱，大约一万块，孙决定干票最大的！他去洗了个澡，修了个面，置办了新行头，买了些工具，租了辆破车，然后直奔秦唐时代。